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曈曈背完了我们小时候也曾滚瓜烂熟的那篇文章,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说:“孟子说的只是一个方面,他只是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那么那些没有‘举’和‘发’的大多数人呢?”他问完,我有些愣住了,呆了一会儿我说:“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了这么深刻的问题。是啊,在我们的文化里,没有那些不‘举’不‘发’的人的位置。”
曈曈今年初二了,学校里的“操练”会更加频繁也更加严酷,增加了月考,特别是每次月考的考场都是按照前一次月考的年级排名来定的。这次月考是暑假结束时摸底考的排名,曈曈表现一般,他的考场在三班教室。担忧的同时又会觉得有种哭笑不得的荒诞感,就是一班那间小小的、能坐四十多人的教室,几乎是整个年级八个班近三百五十多个学生和家长加在一起,近一千人初中四年所有的忧欢所系。我们疯了一样,想让自己的孩子挤进第一间教室,但曈曈说:“孟子说得不对,他只说了一个方面,那些没有‘举’和‘发’的大多数人呢?”,是啊,那些第一间教室以外的孩子呢?甚至是那些坐在第七、第八间教室的孩子们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像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恐惧和忧虑。
周末,曈曈只好留在家里写作业,我去话剧艺术中心看英国国家剧院现场版的话剧《人鼠之间》。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我带着耳机听着音乐慢慢地走在安福路的梧桐树荫下。这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季节,阳光洒在色彩斑斓的梧桐叶上,微风吹过树梢发出惬意的声响。这条路开出了很多咖啡馆和酒吧,我发现我嫉妒所有安适地坐在街边或者咖啡馆里的人,可能是替曈曈嫉妒,多半也是替我自己嫉妒。
剧,一如既往地好看。这一套英国国家剧院的剧,《弗兰肯斯坦》、《科利奥兰纳斯》、《人鼠之间》,风格不同,对我来说却各有各的震撼。
《人鼠之间》,残疾老头甘德那条又老又臭的狗,受到同宿舍工人的嫌弃,一个大块头说“它没有牙齿了,还有风湿病,它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对它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不把它一枪收拾掉?”,甘德说:“它是我从一只小狗养大的。”大块头坚持要帮甘德了结这条无用又散发恶臭的老狗,争执中同屋的工人说了一句:“他不是在乎这狗,他在乎的是跟这狗的感情。”(查了小说原著,这是剧作家加进来的一句话,但又非常符合这位插话的工人的身份----平时爱看点杂志,算是有点文化,真是一句精心安排的台词!)
老狗最终还是被解决了,枪声过后,宿舍里的人们如释重负地继续着各自的玩闹,那种渺小又足够令人惊惧的空白似乎还在某处延续着,直到被一条老狗预演的悲剧达到了情绪的最高点。
剧终时,剧中人莱尼悲剧性的命运,他跟乔治之间的情谊深深地触动了我,眼泪浮起在眼眶里。大银幕中,英国剧院里的人们为演员的精彩表演不断地鼓掌欢呼,泪痕犹在的演员带着满足和骄傲向观众们鞠躬致意。最后的最后,饰演甘德的老演员牵着剧中那条惊人听话的老狗带点幽默地穿过舞台,那条狗真是老了,还有点瘸,它高高兴兴摇着尾巴穿过舞台的时候,观众再一次大声欢呼起来。
这时,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
这是一直延伸出剧外的一条狗的命运,但深深击打到我的,是某种绵亘了几千年都未能到达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历经了几代人而渐渐清晰起来,只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会有什么样的改变。
当那些不能“举”,也不能“发”的芸芸众生,以某种微小的方式获得某种尊严,哪怕是极短暂的,哪怕是一出虚构的戏剧,哪怕附生于一个更卑微的生命,但那种了然于众人心底的欢呼声,才是我们一直未能到达的彼岸。
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会有什么样的改变?
不知道。